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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三章 等風等雪

  天傾之時,山海境一切神宅封閉。

  各路山神海神,借神宅、神名之力,自守其域,以避天災,等待天地清明時。

  唯獨神秘莫測的中央之山,卻在此時顯露形跡,大開山門。

  所謂中央之山,顧名思義,位在此界最中央。

  其寬廣不知幾千里,高不知幾萬丈。

  天崩地陷時,不能將它動搖。

  或許在這個世界上,根本沒有什么事物,能夠影響它。

  在遙遠的風雪中,有一個昂揚的身影走來。

  其人面容燦爛,身穿紅底金邊的武服。

  一只袖管空蕩蕩地垂在身側。

  僅剩的一只手,手中提著一柄刀。

  厚背而銳鋒的刀。

  未見手動,未見刀動。

  無論颶風來,驚雷來,暴雪來,都只有一道天之裂隙,恰當地拉開,將一切天災都吞噬。

  轟隆隆的雷聲,仿佛是為他擂鼓。

  接天連海的閃電,似在為他壯行。

  天在傾塌,但未能傾下。海在倒灌,也未能沖撞。

  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夠影響他,他面對那巍峨的中央之山行走,有他自己的厚重和悠遠。

  衣獵獵。

  風張狂。

  他就那樣獨自行走在末日里,一步一步靠近了中央之山。

  停步在山前。

  有兩個人,早就等在了這里。

  一者氣質悍勇,身無余物,目無余者,一襲武服,一柄腰刀。

  一者五官疏冷,卻氣質親和。

  他們當然是楚煜之和蕭恕。

  在這一次山海境試煉中,公認的最弱隊伍。

  就連項北和太寅在失去玉璧后,第一時間想到的,也是能不能找到楚煜之兩人,奪取他們的玉璧。就連橫沖直撞的鐘離炎,要擬一個砍人的名單,也想不到他們的名字。

  但現在他們兩個人站在這里,堵在進入中央之山的必經之路上,竟有一種居高笑虎,坐等天下英雄的姿態。

  漫長的忍耐,漫長的等待。

  他們是出身平平的楚煜之,臨時湊數的蕭恕。

  山海境里最不顯眼的一組存在。

  此時此刻,楚煜之沉默看著斗昭,手甚至沒有放在刀柄上,但整個人就像一柄已經在鞘中顫鳴的刀,蓄積著所有。

  他在等待出鞘,他在等待綻放!

  二十年來煉一刀。

  這一刀的鋒芒……

  誰來看?

  但斗昭沒有看他。

  也沒有看他的刀。

  斗昭甚至也沒有看蕭恕。

  這個驕狂太過的男子,目光越過眼前兩人,落在中央之山的山道上。

  入山的路口,有一座方形石碑,刻字曰“中央之山”。

  的確沒有走錯路。他想。

  “我們之前見過面。”站在楚煜之旁邊的蕭恕眼神深邃,但笑得很溫和,語帶關心:“你的手怎么了?”

  斗昭很隨意地道:“被鐘離炎砍掉了。”

  甚至還贊了一聲:“他很有長進。”

  “這也太不準了。”蕭恕抱怨道:“砍的這也不是拿刀的手啊。”

  斗昭瞥過來一眼。

  “咳!我的意思是說,鐘離炎之輩,果然不是斗兄的對手。這山海境里,又少了一組競爭者,真是可喜可賀。”

  他看著斗昭:“上一次見面時,我的提議,斗兄要不要再考慮一下?”

  “上一次的問題,這次想必你準備好帶給我答案了……”斗昭這才正式地把目光挪到他身上,眸中的那種燦爛與和煦全然不見,愈驕,愈狂,愈勇,愈烈——

  “你哪里來的自信?”

  他提著刀,往前走。

  而在楚煜之和蕭恕的身后,一個個身穿獸皮裙,或持長矛,或持短弓長刀的赤足武士,慢慢顯露形跡。個個筋肉壯實,身有長毛,面有彩繪,氣息剽悍非常。

  這些長毛武士,約莫有一千余眾。

  完全占據了中央之山的山道,陣容嚴整。持長矛者在前,持短弓長刀者在后。中間還有一些脖子上掛著號角的武士,驅使著虎豹熊羆,一時間嘶吼不止。

  那虎是瘦虎,豹是餓豹。

  趴地的熊強壯兇狠,人立的羆惡形惡相。

  雖非異獸,卻也是猛獸。

  更重要的是,整個軍陣渾然一體,顯然飽經戰爭考驗過,是完全打得起惡戰的軍隊。

  在這些長毛武士中,其中有四個特別高大,身上披著鐵甲,手上提的是闊劍。氣息之強悍,根本不輸楚煜之。

  在他們的掌控之下,這兵陣的強度也可想而知。

  蕭恕回頭跟他們嘰里咕嚕地說了幾句話,他們就站定不動,只以兇惡的目光盯住斗昭。

  “毛民戰士一千二。”蕭恕的態度仍然很好:“不知可以和斗兄聊一聊嗎?我們聯手守在這里,淘汰其他所有的競爭者。我和楚煜之誠意十足,你的玉璧更多,你的機會更大,后續搶到新的玉璧,也是你先分。”

  山海異獸志有載:有毛民之國,為人身生毛。依姓,食黍,使四鳥。

  這些毛民戰士,無疑代表了山海境里的一方強大勢力。

  斗昭笑了笑,只道:“你竟然會說毛民的語言!”

  蕭恕笑道:“縱橫之士,功夫全在口舌上,若是連交流也不能,我該沉海,羞見于人矣!”

  “說真的。”他拉家常般的問道:“你知道為什么他們愿意幫我嗎?”

  最是這種引人探究的聊天,最能打消對立的情緒。好奇是理解的開始,蕭恕無疑深諳此道。

  但斗昭只是搖了搖頭,語氣輕松地說道:“我不太關心。”

  蕭恕是怎么說服的毛民,怎么拉出來這么一支隊伍,怎么提前找到中央之山,提前在此埋伏……想必是一個非常精彩的故事。

  身為山海境最弱的一支隊伍,在人們沒能注視到的地方,蕭恕和楚煜之一定做了非常多的努力……

  可是他不關心。

  他繼續往前走,卻不再跟蕭恕交流,只對楚煜之道:“楚煜之,多給我一點壓力吧。如果你能斷掉我剩下的這只手,出去之后,我做主,傳你一式天罰。”

  斗戰七式之天罰!

  斗昭好像根本就視那一千兩百位毛民戰士如無物,拿楚煜之和蕭恕當空氣,甚至于要以此重賞,來拔高對手的斗志!

  其狂妄也如此!

  誰能拒絕第一殺伐術?

  身在楚地身為楚人的楚煜之,更是不能夠例外。他的眼睛,一下子就亮堂起來,精芒暴漲!

  但他很快又將這亮芒斂去。

  “不,我的目標是斬殺你,將你驅逐離場,絕不僅僅是斬下你的手臂。”

  他握緊了長刀,像是在告誡自己:“絕不。”

  先賢曰:“取法于上,僅得為中,取法于中,故為其下。”

  我欲取其上者,焉能以外物動我心!

  ……

  ……

  ……

  Ps:

  海外東經里說,毛民國在玄股之國北,為人身生毛。

  大荒北經里又說,有毛民之國,依姓,食黍,使四鳥……巴拉巴拉。

  古人不嚴謹吶。

  這里綜合一下。

  另外“使四鳥”,即驅使四種猛獸,一般是指虎豹熊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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